1
是天帝正妻,身份尊贵的万花之主。
却因为沈映雪一句栽赃,就被天帝贺辰绑上雷霆山,成了喂给嗜血之鹰的食物。
死后千余年,贺辰终于想起了我。
他来到雷霆山,将我豢养的狸奴精兽血肉剜空,逼问我的下落。
“祝良夕究竟藏在了哪里?她当年害了映雪腹中之子,如今小儿孱弱,也要她的血肉来偿还!”
他竟是没忘记,我是朱雀之躯,血可活死人,肉可医白骨。
只可惜,我早就尸骨无存,再也不能救他心上人的孩子了。
1
芙蓉宫自我被贺辰打入雷霆山后,几乎就成了一座死宫。
平日里仙使们都不愿意踏足,生怕讨了贺辰和沈映雪的晦气。
可是今日,宫殿门前却围满了天兵。
恍惚间让我以为回到了从前。
直到贺辰冰冷的声音响起,打破了我的迷梦。
“祝良夕,你自己作的孽,以为当初在雷霆山上受了点不痛不痒的惩罚,便能轻轻揭过了吗?你毒害了映雪,让她孕中虚弱,才让我们的孩子如此多病!”
“若是再不滚出来,休怪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芙蓉宫!”
我在虚空中苦涩一笑,都多少年过去了,他还是拿放火烧了这里来威胁我。
我死了这么多年,贺辰都浑然不知。
再想起我来,也还是为了沈映雪。
从前我顾念着我跟贺辰在这里度过的新婚岁月,就算此地偏寒简陋,还是住着。看着这里的一花一草,就能回忆起和他的往昔。
如今我都死了,他爱烧便烧,我也拦不住了。
空荡的宫殿里长满了蛛丝,贺辰得不到回应,烦躁地就要闯进去。
他身边的沈映雪伸出手,柔柔一笑:“阿辰,良夕姐姐毕竟贵为天后,如此带人闯进去,岂不让她在九重天上没了面子?”
她美目含情,望向贺辰时含冤带怯:“更何况,姐姐与你夫妻情深,怎么能因为我们的孩儿的性命就…”
贺辰皱着眉拉住她的手,呼吸都急切了几分。
“映雪,你总是这般善良。我多希望你能再心狠一点,多考虑自己和孩子,要不然当年,也不会因为祝良夕的诡计害了你!”
沈映雪含泪摇了摇头:“对映雪来说,能够与你相识,长伴君侧,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,我不敢再奢求什么旁的了。”
他们情意绵绵地相拥在一起,贺辰珍重地说:“映雪,你放心。为了我们的御儿,就算把九重天都翻过来,我也一定会找到祝良夕!”
我缓缓睁大了眼睛,雷霆霹雳之刑将我打得血肉模糊、神魂分离,嗜血之鹰叼啄我的心脏,吃尽了我的肉身,更有一道永生咒,压得我永世不得转身。
如此这般,贺辰竟还觉得我能活。
然而他终究是要失望了,因为直到天兵将芙蓉宫翻了个底朝天,也只抓出了一只气息奄奄的狸奴。
2.
柳浓刚刚放过一碗心头血喂养我的残魂,此刻虚弱得让我忍不住眼眶一热。
不过是千年前曾经差点走火入魔吞吃了我的一根仙骨,她化了精兽后死心塌地地守着我。
直到我死在雷霆山,也只有她一步一个血印收敛我的骸骨,更是耗尽了心力养着我的一缕残魂。
但我无形无觉,她看不见我,也无法与我对话。
她被天兵架着,扔到了贺辰的眼前,憔悴柔弱得好像一块破布。
贺辰疑惑地打量了她两眼:“柳浓,祝良夕逃了,你怎么还会在这里?”
他轻蔑地笑:“她往日里不是最疼爱你吗?自己畏罪潜逃却抛下你,看来她这人确是没有一分真心。为了自己,什么都能舍弃。”
柳浓浑身是汗,心口还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,一滴滴血从她心口滴落,落在贺辰的鞋上。
他愣了一瞬,嫌恶地后退了一步。
我看着看着就落下了眼泪,慌忙地想要替她擦去汗水和血水,可我的手却直直穿透了她的身体。
“柳浓,你傻啊!我早就被祝良夕的永生咒打得永生永世都不能轮回重生了,你这样又是何苦呢?”
我又气又急,转头指着贺辰骂:“你忘了她是我们曾经一起养育的吗?你不是说过会护好她,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吗!”
下一刻,柳浓抬眼望向贺辰,扯着嘴笑,张口吐出了一口血痰:“天君,你来晚了。”
她的伤口被牵扯,痛得蜷缩成一团,让我恍惚间又想起来贺辰刚把她抱给我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。
那时我和贺辰新婚燕尔,虽是为了万花一族和天宫的盟誓我们才成婚,终究也是有几分真心的。
贺辰会为我采清晨的朝露,揽半夜的流光,甚至怕我在天宫中寂寞,捡回了一只小狸奴。
他言笑晏晏,抚摸着柳浓柔软的皮毛说:“既然是你的狸奴,定然也是我要拿命护着你。”
可如今,贺辰百般厌恶,一脚踹上她的心窝,横眉道:“柳浓,千年前祝良夕谋害映雪腹中的胎儿时,你身为芙蓉宫的人,助纣为虐。若不是映雪心善见不得杀生,我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“毕竟我也曾经养育过你,不想真的把你剥皮抽筋,你若是识趣的话…”
他话音未落,柳浓嗤笑了一声,迎着贺辰震怒的目光,淡淡道:“祝良夕?你们这回又是想要她的尸骨,还是想要她的魂魄?”
“可她已经尸骨全无,魂飞魄散了。”
半空中的我一愣,前世的回忆卷土重来。
霹雳山上的万钧之雷,嗜血之鹰的食心之痛,连我的一缕残魂再想起都痛得仿佛又消散了一次。
我徒劳地按了按空荡荡的胸口,哪里有整整三百道纵横交错的疤痕。
而沈映雪的一道永生咒,直接将我的神魂生生切割,永生永世都不得轮回转身。
可不就是尸骨全无,魂飞魄散么?
3.
贺辰呆立在原地,素来冷峻的面孔上竟然多了几分无措。
沈映雪的眸光寒了一寸,泪水涟涟地对他哭:“良夕姐姐心里有怨,不愿意救我们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,毕竟她才是你的天后。可她竟然绝情至此,不惜假死脱身…”
她娇柔地往地上一跪,哽咽不已:“良夕姐姐执意见死不救的话,那我也不能强求,不如一头撞死了,黄泉路上还能陪我的孩子!”
贺辰回过神来,满脸怒气地掐住柳浓的脖子:“我再问你一遍,祝良夕在哪儿?”
“如果不是她害了映雪,在她孕期的饮食中下了断魂散,我们的御儿怎么会一生下来就孱弱无比?”
“即便这样,映雪也顾念着她的身份,不愿追究。雷霆山上的霹雳,不过是肉体之痛,她堂堂万花之主,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!”
和贺辰成婚的第三百年,他下凡历劫。
他走时,恋恋不舍地吻我的额头:“良夕,待我回来。”
我担忧不已,偷偷取出自己的内丹藏在已是凡人之身的贺辰身上,庇佑他历劫平安。
可我没想到,他历的居然是情劫。
他做了人间的帝王,被人追杀跌入悬崖。奄奄一息之际,我不顾天规森严,动用了灵力将他送到了一个安全的村庄。
我受了天雷之罚,却成全了他和沈映雪的人间情缘。沈映雪上山采药,发现了重伤的贺辰,拖着他一步一步走回了家里。
几个月的悉心照顾,朝夕相处,他们果然按照命定的轨迹,渐生情谊。
我在天上默默看着他们海誓山盟,你侬我侬,心里安慰自己:这只是人间的贺辰,待他历劫归来,依旧是疼爱我的夫君。
没想到,他结束了和沈映雪的一世情缘后,竟然将她带回了天宫。
容颜姣美的沈映雪扶着孕肚对着我笑得羞涩,而我失手打翻了茶盏。
贺辰给了她我的内丹,唯有这样,她才能以凡人之身容颜不老。
“良夕姐姐,难道天宫里的情意是情意,人间的便不是了吗?你贵为天后,而我只想要长伴阿辰左右。上穷碧落下黄泉,我们早已许诺此生不离不弃。”
她说得倔强又坚定,惹得贺辰心疼不已。
“祝良夕,我们只是奉着一纸婚约成婚的罢了。映雪是我命中之爱,你莫要和她争抢。”
贺辰防备地盯着我,生怕我这个天后对他的心上人不利。
沈映雪是他的命中之爱,那芙蓉宫中三百年的恩爱岁月又算得了什么呢?
我心痛神伤,决定回我的万花宫。
可我离开前,沈映雪的安胎药中被人下了药。
她血流不止,贺辰震怒,将我绑上了雷霆山。
从始至终,甚至不曾听我辩解一句。
我满眼惊痛,看到柳浓因为疼痛而难以呼吸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。
可她只是浅淡一笑,直视着贺辰的眼睛:“她已经死了,你们再也不能折磨她了。”
她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:“贺辰,此生最对不起她的人便是你,你不配玷污她的名讳!”
贺辰眉头一跳,冷笑着说:“果然是养不熟的畜生,来人,给我把她抓回去,先打上个三千杖,再一刀一刀剜空血肉。”
“祝良夕,你再不出来,我便放空了她的血,炖了她给御儿入药。”
4.
三千杖下去,柳浓已是血肉模糊。
她力竭倒地,缩回了一只小小的狸奴。
沈映雪端坐明台,染了蔻丹的手红艳艳的。她轻点指尖,侧头对贺辰嗔道:“你看这狸奴,三千杖下去都不死。想来良夕姐姐是给她留下了什么保命的灵药。”
她拭了拭眼角,“可怜我的御儿,还缠绵病榻,只怪他的娘亲是个没用的凡人。”
贺辰心疼得紧皱眉头,望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:“映雪,你不许这样说自己!说到底,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?还不是祝良夕善妒狠毒,她才该拿命来偿御儿的痛苦!”
他转向柳浓,面无表情地下令,“本君说过,打她三千杖,若是祝良夕不出来,就剜空了她的血肉,再不出来,就炖了这畜生!”
柳浓双眼涣散,前掌的爪子都尽数断了,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。
她呜咽着,神志都已经不清醒了,俯首在贺辰脚下哀哀叫唤。
我心如刀绞,恨不能自己替柳浓身受了这一切。我再怎么说也是花主之身,可她不过是小小一只狸奴。
因着身体里有我的仙骨,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。
“贺辰,”我拖着自己的魂体无声哭喊:“你把我再挫骨扬灰一次吧!你放过她,她什么错啊!”
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喊声,贺辰也浑然不能察觉到我心痛又愤恨的目光。
他怜悯地看了柳浓血迹斑斑的皮毛一眼,蹲下来轻轻地抚摸她,似是心有不忍:“柳浓,你这又是何必呢?祝良夕自己畏罪潜逃一走了之,独留下你替她顶罪。”
“只要你松口,告诉本君她在哪儿,你就解脱了。本君又不会杀了她,不过是需要她的血肉为御儿疗伤。”
他说得轻声细语,柳浓却在刹那间恢复了几分清明,她不甘地睁开满是血色的眼睛,一口咬上了贺辰的掌心。
贺辰吃痛,一掌将她拍飞,“孽障!”
柳浓被他扔出去数十里,却心满意足地咬下了他的一块肉。
她眼神哀恸,“是我没用,不能替你报仇。”
我以为我的一颗心早已被嗜血之鹰吃尽了,怎么见了这一幕还是会一抽一抽地疼。
疼得我痛不欲生。
我虚虚抱住她的身子,泪如雨下:“不,你做的很好了,是我没用,是我没有护好你!”
她像是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一般,眷恋地向我的怀中缩了缩,呼吸微弱地闭上了眼睛。
而沈映雪见贺辰受了伤,惊呼一声拉住他的手:“阿辰!这狸奴受了良夕姐姐的命令,竟然连你都咬!你可是天君之身,便是将她剥皮抽筋了都不能抵罪啊!”
贺辰不在意地握紧了拳头,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:“既然你一意孤行,就别怪我不念及旧情了。”
“祝良夕,”他冷声道:“你养的畜生,和你一样的贱。”
我的头嗡的一声响,一种巨大的恐慌感将我紧紧包裹。如果贺辰真的动了气,就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上活下来。
而且是生不如死,惨不忍睹,最后绝望地死去,就如同我当年一般。
柳浓的胸口已经几乎没有了起伏,我不管不顾地拦在她的身前,一下一下磕着头:“她是我们一起养大的啊!”
我撕心裂肺地喊:“贺辰,你不能!”
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见,贺辰当然也不能。
5.
柳浓被贺辰扔进了水牢里,她的伤口长久地浸泡在水中,已经开始溃烂流脓。
但此时贺辰可顾不得她,半夜里他的好儿子贺御呕出了一大口血,周身萦绕着一圈的黑气,已经有了将死之兆。
贺御半睁开眼睛,一张小脸上密密麻麻地结了霜,对着沈映雪哭道:“娘亲,御儿好痛,御儿的身上好痛!”
“娘亲,你快救救御儿…”
他的声音渐渐小了,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。
沈映雪守在他的床头,整个人憔悴不安,发了怒地拿起砚台就砸仙使的头:“都给我去找啊!不把祝良夕找出来,你们都给我儿陪葬!”
我沉默地看着,泪水早都流干了。没有柳浓心头血的祭养,我本该消散了。
可滔天的恨意支撑着我,让我不能不苦苦熬着,等着看他们的报应。
一个仙使颤颤巍巍地跪下,惶恐不安道:“可是,天后她…”
她像是想到了极其不好的回忆,浑身震颤了一下:“她不是早就被您放出的嗜血之鹰吃了吗!”
沈映雪冷笑一声,一双杏眼眯了起来,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:“蠢货!”
“她祝良夕是万花之主,就算是嗜血之鹰又如何,就算是一道永生咒,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杀了她!”
我垂眸,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胸口。那里本该有一枚内丹。
我确实不会因为贺辰和沈映雪的迫害就那样轻易死去,可是他们都忘了。
早在人间之时,贺辰就将我的内丹送给了沈映雪。没有了内丹,我身上所有的伤都无法愈合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日一日地靠近死亡。
那种孤立无援、万念俱灰的绝望,他们又怎么会懂呢?
她状似癫狂:“我才是阿辰名正言顺的妻子,她欺我是凡人,对我处处逼迫。我是万般不得已,才给自己下了毒。我怕啊,我怕祝良夕杀了我,我只能先杀了她!”
我如坠冰窟,原来当年的事,竟然是沈映雪自导自演。为了拖我下水,她不惜伤害自己和腹中的孩子。
如今贺御身子孱弱,又身中寒冰之毒,分明是她自作自受,却还要推到我的身上,让我给她的儿子偿命!
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!
我还没回过神,就听见匆匆的脚步声。
沈映雪当即变了狠毒的脸色,飘然欲坠地牵着仙使的手,“求求你了,求求你找到祝良夕。若是她怪我,我愿意去死!我只要我的御儿安好,他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,是我和天君的骨血啊!”
“都是我不好,抢了良夕姐姐的位子,不然她也不会多年来对我不依不挠,甚至对我降下蚀骨之刑。”
她的衣袖适时滑落,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来。
但那腕上的伤痕纵横交错,血肉狰狞。
贺辰大步走来,一把推开仙使,拥上沈映雪。
沈映雪迟钝地抬头,展露出一个柔弱万分又倔强的笑:“阿辰,你终于来了。”
贺辰颤抖着抚摸上她手上的伤痕,“这是怎么回事!”
沈映雪紧咬着下唇,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:“这些年来,良夕姐姐怨我抢走了你,在我身上降下蚀骨之刑。每一日,我手上的肌肤都会自动脱落,再长出。我本不想告诉你的…”
她梨花带雨,捧着贺辰的脸,“我不想再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了!”
贺辰双眼一痛,落下来两滴泪:“映雪,你怎么这么傻!”
可我却愣住了,我就死了,哪里还能对沈映雪降下蚀骨之刑?
她怀疑贺辰对我心有旧情,故意包庇了我,竟能做到这份上。
不过我对贺辰的半点情意都死在了他对柳浓赶尽杀绝之时,饶是沈映雪再往我身上泼多少的脏水,我都不在意了。
贺辰紧紧抱着沈映雪,满心愧疚,对于我的怨恨也就更深。
“映雪,你放心。你受的所有的委屈,我都要祝良夕她百倍还来!”
就在这时,一个天兵踉踉跄跄地跑进来:“天君,我们发现天后的行踪了!”
沈映雪一喜,连柔弱都顾不上装了,厉声问道:“她在哪儿,怎么还不把人押来!”
可那天兵支支吾吾:“这…请天君亲自来看。”
小说《死后千年,夫君终于想起了我》 1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