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皇上用三座城池换回了他的白月光。
我冒死劝谏,被他打入冷宫。
“茵茵在敌国吃了这么多苦,我如今有能力接她回来,你凭什么阻拦?”
他俩依偎在一起,笑我是下贱的弃子。
我忍痛不语。
没有我,他皇帝算个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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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李辰非和敌军谈判,用边关三座城池外换回许茵,这是他密谋已久的计划,我冒死劝谏,被他打入冷宫。
我的贴身宫女白芷没有和其他趋炎附势的宫侍一样离开我,她将馊臭的粥倒掉,冲着太监怒吼:“我家娘娘是陛下亲封的皇后!你们怎么敢如此怠慢她?等陛下发现此事,定不会饶了你们!”
太监一脸鄙夷:“谁不知道许小姐才是陛下心尖宠,等她入宫,你这个皇后还是靠边歇歇吧!”
白芷气得浑身发抖,跟太监争执,却没人帮我们说句公道话。
整个后宫,整座皇城,乃至整个大夏朝,都知道许茵是李辰非十几年来爱之入骨的初恋。
人们都说,许茵十五岁那年一舞风华倾城,连敌国蛮王都被她深深诱惑,不惜用停战协议换走她的婚约。
我对李辰非死谏:“那三座城池是大夏朝将士血战数年换来的战果,你为了一个女人将大夏朝黎民苍生置于何地?”
李辰非怒甩我一巴掌,口气傲然:“茵茵在敌国吃了这么多苦!我如今身居帝位,有能力接她回来,你凭什么阻拦?”
那天晚上风骤寒,雨骤急,我被宫侍剥去华裳,李辰非下旨:“皇后善妒无能,忤逆尊上,废入冷宫以正宫闱。”
白芷想跟太监讨要饭菜,却被我拉住。
其实我心里门儿清,许茵要回归,李辰非替她铺路,除掉我这个碍眼的皇后。
半夜,我冻得瑟瑟发抖,饥肠辘辘,门外传来太监的笑声,说许茵如何绝色妩媚,如何勾得两国皇帝为她欲生欲死。
“你们说,陛下深爱许小姐,冷宫这位还有盼头吗?”
“盼个鬼!在勤政殿当差的陈公公说陛下正在命人准备大婚典礼!而且全是按照皇后礼制办的!里面这位恐怕凶多吉少咯!”
这日我躺在破烂褥子上昏睡,李辰非突然闯进来,吩咐侍卫按住我,用匕首划破我的手心,像以前一样取血。
白芷冲上前来帮我,却被侍卫踹倒。
李辰非满脸冷酷:“茵茵明天回宫,她身体不好,你的血是大补之物,可以帮她治疗暗疾!云舒你不是很爱我吗?区区一碗血你应该舍得吧?”
我虚弱无比,干呕,痉挛。
等李辰非取血离开,白芷抱住我大哭:“娘娘!这些年陛下一直都是用你的血做解药!他怎么能过河拆桥!不顾你的死活!”
我费力地摸摸她的头。
白芷不知道,我的血可以解毒,也可以下毒。
我叫云舒,是天生的药人,血液特殊,能解百毒。
五岁那年,我被继母丢弃在深山老林,和野狼争夺一块兔肉。师父突然冒出来,啧啧赞叹我根基绝佳,适合入他的药门。
我啃着半生不熟的兔肉:“我不吃药,我要吃肉。”
师父:“乖!等你在药门吃十年灵药,你就是这世上最最珍奇的稀罕物!到时候什么山珍海味都吃得起!”
于是我乐颠颠跟在师父身后,做了药门弟子。
师父是药狂,最喜欢搜集天底下最珍贵的灵药,但遇到我,那些灵药都不香了。
他狠下血本,什么千年灵芝百年野山参佛门雪莲道家火焰草,一股脑儿喂给我。
师父说,我身上一滴血,能将濒死的人救回来,能解世间最诡谲的毒。
但我的血可以是世间至宝,也可以是世间至毒,一旦超过分量,必定会让使用者痛不欲生,遭受最难堪的折磨。
十五岁那年,我服下最后一碗药汤,肌肤盈盈如玉,隐隐能看到底下流淌的血水,浑身散发出淡雅清冽的药香味。
望着铜镜里亭亭玉立的少女,师父神秘勾唇,徒儿,你有你的机缘,我也有我的机缘!就此别过!
原来他下山买酒喝的时候,偶遇一个被青楼驱逐的姬子,两人干柴烈火一见钟情,师父要带着那个姬子去远方,踏遍青山人未老。
至于我,这十年他教给我很多东西,将我进化成百年难遇的药人。
山上苦寒寂寞,我学有所成,揣着一颗好奇心,下山去寻找传说中的机缘。
我运气不错,加上药门在江湖上颇有一些人脉,我借着师门名义挣到第一笔钱,再投资,再赚钱,最后赚着赚着,一路冲到大夏朝最繁华的京城。
到了天子脚下,我如命中注定一般遇到李辰非,开启这段孽缘。
当年李辰非松柏之姿,温润如玉,是皇子中画画最好的,是画家中身份最尊贵的,但那又如何?
母妃是卑贱的洗脚婢,父皇瞧不上他,他一直在权力夹缝中苦苦挣扎。
那天他在自己开的画馆亲自下场招揽那些名流,结果撞上了太子派来的杀手。
太子要杀他,是因为他一直站三皇子,三皇子党隐隐与太子党分庭抗礼。
李辰非武功不弱,将杀手击毙,自己却也中了杀手撒下的毒。
我躲在画廊里欣赏墙上的暮春山居图,我在想,画笔如此清隽,画家应该也是个清风明月的男人?
一回头,就见李辰非口中溢出黑血,勉力靠在墙上,连濒死的姿势都那么俊。
我心头一动,咬破手指,沁出一滴血珠,喂到他嘴里。
他很快就脸色转好,恢复生机。不顾男女大防,他一把抓住我,屏退左右,将我带到画馆顶楼,他的书房。
他深深嗅了一口:“姑娘!你是药门弟子吧?多谢你的救命之恩!”
我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麦芽糖,欣赏他的天人之姿:“嗯,我救人的起步价是十两黄金!”
李辰非笑了,笑得克制而又温暖。
他命人取来黄金,递给我:“我王府里还缺个府医。”
我抱着黄金匣子,抬脚就走。
李辰非追在我身后:“出诊一次!十两黄金!若是立功,赏南海珍珠一斛!”
我立刻停下脚步,偏过头来看他。
“我要白玉为床金作马!我要珍珠如土金如铁。”
李辰非眯起那双标致的桃花眼:“好!都有。”
于是我进了李辰非的皇子府,做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府医。
多年后,我后悔自己不该因为拜金而牺牲自己的感情,讲实话,金子我所求也,爱情非我所求也。
进皇子府第一天,我就被李辰非的品位惊艳到了。
他是那种非常浪漫,充满诗意,懂得享受又热爱生活的男人。
府里有梅花林,雪霁天晴的时候,坐在爱晚亭里吃烤鹿肉,赏雪景,折一枝红梅,写一幅墨字,真是风雅极了。
府里有荷花池,烈日炎炎的时候,荡舟水上,摘莲蓬吃莲子,月下弹琴,李辰非最喜欢画画,他被誉为大夏的丹青圣手,一幅字画可以卖到千金。
师父说得对,凭借药人身份,山珍海味绫罗绸缎,我都腻了。
我问李辰非:“天天这么吃喝玩乐,你养得起我?”
他莞尔:“大不了卖几幅画,江南那些土豪愿意花高价,你放心,有的是金主。”
我美滋滋吃着他亲手为我烤的肉,喝着他亲手为我酿的杏花春,但,当我央求他为我画一幅美人图时,他总是委婉拒绝。
李辰非解释说:“我平生只爱画山水鸟禽,不爱让活人入画。”
刚开始我以为他有顾忌,有身不由己的为难之处,后来才知道,不是他不爱活人入画,而是他唯一愿意入画的人,是许茵。
每次忙完公务,李辰非来我下榻的院子,即便什么都不做,他安静待在我身边,等我一起用膳,给我描述天子脚下各种奇闻异事。
丫鬟们私底下议论:“四殿下对云小姐真好!云小姐会不会做府上女主人?”
“不会的!四殿下真正喜欢的人是国公府许小姐!他如今对云小姐好,只不过是利用她的医术!”
我偶尔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,却没有放在心上。
直到那天,李辰非再次遇刺,被下了南疆最阴毒的药。
我割破手腕,取血为他解毒。
李辰非醒过来,死死抓住我,那双冷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我。
他问,你连南疆最毒的药都可以解,这世上还有什么毒能难得住你?
他又问,舒舒,情毒,你能解吗?
他邀我喝酒,趁着微醺吻住我,我嗅到他身上恬淡好闻的墨香。
他抬手熄灯,将我送上云端,在我耳畔缱绻软语:“舒舒别怕!我会对你好。”
黑暗中我听到自己心跳乱了一拍,我狠狠按下,对自己说:“四皇子有钱,这笔买卖不亏。”
大婚当日,李辰非亲手替我描妆。
“舒舒,你脸色太白了!这是江南进贡的醉胭脂,最适合你。”
他手指修长如玉,贴在我脸上,透着凉薄。
等画完妆,我透过摇曳的烛火,看到他眼中腾起一丝怀念与恍惚,那一刻我觉得他一定是透过我看到别的女子。
据说李辰非还是最不受宠的四皇子时,许茵连一记眼神都没有施舍过。
所有人都笃定,大夏朝第一美人的归宿,必定是帝王家。
五年后,宫廷政变,太子党与三皇子党杀得天昏地暗,被我和李辰非截胡,太子当场暴毙,三皇子失踪,李辰非捡漏,登上帝位。
五年前,被敌国蛮王以停战协议为条件娶走的许茵,又回来了。
李辰非站在最高的位置上,终于可以摘取那束曾经遥不可及的白月光。
许茵入宫时,我被李辰非禁足,关押在冷宫,吃的是馊臭的饭菜,盖的是脏污的被褥,唯独白芷留在我身边,日夜抹泪,诅咒许茵。
李辰非按照惯例来取我的血,我虚弱地问:“既然你心爱的人回来了!放我走,好不好?”
李辰非摇头:“不行,茵茵需要你的血。”
我苦笑:“当初你被南疆杀手下毒,是我一次次救你!宫变那天也是我替你挡下叛贼的刀,如今就当是好聚好散。”
李辰非暴怒:“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!只有朕可以决定你的去留。”
我的恳求引起他的警惕,很快侍卫加强戒严,不许我踏出冷宫半步。
许茵来到冷宫,她一袭宫装,摇曳生姿。
她将我上下打量一番:“听宫侍说,陛下每次宣你侍寝,都要你敷上醉胭脂!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她没有等到我的回应,自顾自笑道:“你真笨!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,醉胭脂是我最爱的胭脂!陛下年少时初见我,就送了一盒江南特贡的醉胭脂给我,哦对了!那是陛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!”
我自嘲一笑。
李辰非啊,难为你装了这么久,把我当成初恋的影子,难怪每次欢好之前,你都要亲手替我敷上醉胭脂,原来胭脂妆是你对许茵刻骨铭心的思恋。
我挪了挪孱弱的身躯,笑道:“许小姐这么急着回大夏,是因为你嫁给蛮王之后一直难以有孕吧?世人都说许小姐倾国倾城,可惜生不出儿子,照样被男人抛弃,真可怜。”
许茵气得小脸通红,狼狈吼道:“你胡说什么!明明就是陛下心悦于我,将我从蛮王手中解救出来!”
她回头就跟李辰非哭诉,说我侮辱她,刁难她。
当晚,李辰非连下三道圣旨,其一,废除我的后位,囚禁冷宫。其二,封许茵为皇后,风光大娶。其三,封国公府为一等爵,世袭罔替。
曾经对我嘘寒问暖、关怀备至的李辰非没了,陪我荡秋千,大冬天给我暖肚子,大夏天为我扇风遮荫的李辰非没了。
他将一个帝王的深情统统给了许茵。
帝后大婚,十里红妆漫天烟火,新修的长乐宫金碧辉煌,众星拱月。
但许茵还是不知足,扯着李辰非来冷宫探望我。
“姐姐你不是非议我说我生不出儿子吗?好在陛下体贴,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,如今我定期服用你的血,太医说,再调养些时候我就可以给陛下孕育皇子!”
李辰非揽住她的纤腰,满脸期待:“茵茵!和你拥有一个孩子是我毕生所求。”
我啐了一口:“狗男女。”
李辰非愤然冲上前来,一脚将我踩在泥泞里:“像你这种贪财好利的女人怎么配跟朕的茵茵相提并论?如果不是需要你的血,朕早就废了你!”
许茵在一旁捂嘴偷笑:“姐姐,听说你每次给陛下解毒,都会索要金银财宝?我跟你不一样!陛下当初收买京畿营将士,都是国公府捐钱捐物帮陛下笼络人心!后来陛下被流放,也是国公府耗费巨资买通先皇身边的心腹,才免于一难。”
李辰非阴森如鬼,凑近我:“听到没?这才是朕的恩人!朕的贵人!我跟你从来只有交易!没有情分!”
我错愕地瞪大眼睛,李辰非的鞋碾过我的脸颊,似乎迸出骨头碎裂的声响。
许茵急忙拦住李辰非,温柔小意:“陛下!她的血有大用!别一下子玩死了!”
两人携手离去。
白芷哭哭啼啼扶起我,摘来路边野草,揉碎用草汁替我敷伤。
我慢慢从剧痛中清醒过来,刚才许茵口中炫耀的那些功劳,怎么听起来跟我暗中为李辰非铺的路一模一样?
李辰非这个猪脑子,居然真的信了国公府和许茵的那套歪理?
李辰非最后一次亲手替我描妆。
不是在冷宫,是在奔赴边关的途中。
这些天,许茵等得有些着急,特地召见太医,太医确诊说,废后是天生药人,她体内的血能治愈皇后娘娘体弱多病的身体,助她一举得子。
于是许茵趁着李辰非忙于公务,悄悄带人来到冷宫,给我放血。
“姐姐的血真甜!真好喝!不愧是药门用天材地宝圈养出来的工具啊!”
望着她贪婪吮吸我的血,我默默计算日子。
应该是超过分量了。
后宫传出喜讯,许茵成功怀孕了!
尝到甜头的许茵立即向李辰非提议,蛮王膝下无子,身体肯定出了问题,如果能用我的血调理,应该可以在一年内诞下子嗣,从此与大夏朝交好,稳固边防。
李辰非刚开始不同意,他为了换回许茵,已经割让三座边疆城池。
如今再给蛮王诞下子嗣的机会,他也不傻。
许茵撒娇:“陛下,如果蛮王允诺你,将那三座城池还给你呢?而且会附上黄金十万两!你要不要?”
大夏朝积弊难返,国库空虚,李辰非当皇子的时候不缺钱,那是因为他身上没有社稷重任,没有安抚各方势力的责任,更不用养着许茵这个挥霍无度的皇后。
李辰非在许茵的烟幕弹轰炸下,最终还是答应她的提议。
我一直昏昏沉沉躺在马车上,失血过多,身体已然弱到极点,饶是如此,李辰非也没有放松戒备,而是派了一支卫队日夜巡逻,防止我逃走。
抵达边关时,北境寒冷,天空中扬起雪絮,城中千树梨花,我穿着单薄的宫裙,在冷风中瑟瑟发抖。
李辰非和许茵携手而来,一对璧人,望向我的眼神里却充斥着贪婪算计。
李辰非替我描妆,抚上我消瘦憔悴的脸颊,将醉胭脂晕染开一点点涂在我脸上,他笑道:“其实你很美!可惜朕心里有了茵茵!茵茵和国公府助朕登上帝位,也到了朕回报茵茵的时候。朕将你打扮漂亮,是不想让你给朕丢脸。云舒啊,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吧!”
就这样,我被侍卫拖到蛮王跟前。
我们站在城楼上,蛮王亲自验货,先给一个侍卫投毒,然后割破我的手腕取血,给侍卫解毒。
等太医检查完毕,蛮王满意地大笑道:“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药人!夏皇你真是慷慨大方!居然舍得将这么好的宝贝换给我?”
李辰非从他手中接过三座城池的归还协议和十万两黄金的通票。
他嗤笑一声:“废后从前跟着朕,只是为了赚朕的金子!如果蛮王能给她金子,她肯定愿意给你舔鞋!而且她剩下的血还能帮蛮王多生几个儿子。”
众人哄堂大笑,有人露出鄙夷的眼神:“废后就是一枚下贱的弃子!被夏皇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,还要继续伺候蛮王!真下贱!”
李辰非亲昵挽起许茵的手:“茵茵!我带你回家。”
大雪茫茫中,他小心翼翼呵护着许茵,将昔日并肩作战的废后丢弃在暴风雪里。
突然,服侍李辰非的太监惊恐大叫:“陛下!废后她,她,她被蛮王杀了!”
李辰非浑身一震,下意识回头看去。
城楼上,蛮王执着一柄尖刃,狠狠剖开我的肚子,鲜血喷溅,混杂着漫天大雪,凄厉到了极致。
小说《帝后妆》 第一章 试读结束。